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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大的利益集团已经让中国的宏观政策动弹不得,长远而言,弊端很多:地方政府把高土地价格看做命根子;国有企业希望利率不要升;出口商强烈反对货币升值。中国的宏观政策已被弱化成了心理治疗,仅靠一些口头上的表态和技术上的微调去吓唬投机者。与此同时,通货膨胀却在不断升温。除非中央政府狠下决心,做出决择,否则,在可预见的将来,中国经济将遭受一次破坏性的调整。

首先,随着制造业利润下降和支出需求增加,地方政府的财政已经对房地产业产生了依赖。曾经在20年的时间里,招商引资是经济发展和财政收入的主要手段。沿海省份通过培育出口导向产业而变得富足。但在过去五年,这样的经济逻辑已经变了。成本上升大肆侵蚀了制造业的利润,为了招商,大部分地方政府不得不提供补贴。房地产已经成为政府真正的收入来源。

其次,国有企业在贷款方面享有优势,这使国企快速扩张。中国的大部分银行债务是国企欠下的。居民家庭和地产商从银行借的贷款,通过地产商从政府手里买地的方式,实际最终流到了政府手里。维持极低的利率,因而已经成为保护国有部门(国有企业和政府)的国家政策。其他诸如通货膨胀等因素,则被忽略了。

第三,中国的出口商正在遭受成本上升和全球需求疲软的两面夹击。他们强烈反对人民币升值。之前,新劳动法、税率提高以及更严格的环保标准已经令出口商满腹怨言。这些出口商仍然代表着中国制造业的半壁江山,可以影响政府政策。

中国目前的政策是对生产部门的变相补贴。以前的补贴是低工资和低资源价格。而现在,资源价格高了,工资也在不断上涨。高地价和低利率已经成为国有部门的支柱,这同时也减轻了出口部门的负担。高地价和低利率实际是对居民家庭的变相征税。从本质上说,中国人的工资是涨了点,但购房能力和利息收益却大大受损。这种情况表明,国有部门太庞大了,其效率不足,在纯粹的市场经济中,根本无力生存。宏观上的困境实际上反映了结构性问题。

中国目前的政策路径是货币扩张和资产通胀,短期内,这种做法阻力最小,也最舒服。资产通胀背后的主要目的,是政府可以征税。它为人们的快速致富梦想提供了温床,只要市场在上涨,这个政策就会收到欢迎。它还可以让有影响力的“内部人”玩剥削小老百姓的把戏。过去几年,中国政府一直对资产通胀有利,这决非偶然。

中国的资产泡沫增长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。住宅存量、在建工程和土地储备的价值可能是国内生产总值的3倍,或约100万亿元。七年前,它们的价值微不足道。北京、上海的住宅价值与GDP的比例,已经与1997年的香港差不多。租金收益也与当时的香港类似。此外,大陆还有一个独特现象,就是房屋空置,我怀疑数量在1000万至2000万间左右。

如果中国的泡沫破裂,将会对经济造成巨大的破坏。但中国却有许多人希望有这样一个泡沫,当然最好不要变,既不扩大也不缩小。中国的政府官员真的是最优秀、最聪明的人,他们居然维持住了这样的局面,考虑到中国的规模,放在纯市场经济的国家,这是想都不敢想的。这其间也培养出了人们的广泛信心,即政府可以得到任何它想要的东西。但是,市场被扭曲的时间越长,最后的报复就会越大。

本轮地产紧缩政策有赖于信贷限制和压力。前者的目的是保护首次置业者、遏制重复买房人。但可惜的是,现在的价格对于首次置业的人来说还是太高。地方政府还没有把去年卖地的钱花完,可以继续花。但是,当这些钱在几个月内花光后,他们会如何保持经济持续增长?政策还会再次放宽吗?在上几轮地产政策紧缩中,这种事情发生过。

中国政府的资产巨大,应足以应付泡沫破裂后的烂摊子。但是,如果泡沫再持续两年,那就难对付多了。为了遏制泡沫,北京必须尽快提高利率。有人担心加息会增加对人民币升值的压力。这种担心有可能是多余的。人民币没有被低估。政府通过资产通胀获得收入,转而补贴制造业,如把这些补贴去掉,就相当于汇率升了20%。

当资产价格回归到正常水平后,中国应理顺自己的财政收支,以防泡沫重现。

首先,政府必须限制开支。地方各级政府的政绩基于其经济表现,所以它们总是千方百计地提高收入。这与城市化战略缺乏有关。对于大城市,或许可以要求政府对经济负责。但在其他地方,政府应该只承担社会职能,而非经济任务。

其次,应当统一、简化税收制度。地方政府不应该有权提供税收优惠,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。地方政府间的税收竞争破坏了国家税收的基础,也造成了产能过剩。

最后,中国必须加强反腐败。腐败造成的经济损失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%。如果政府可以把这些钱收上来,政府就不需要依靠高房价了。政府从资产通胀把戏和低利率得到的利益也就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0%。如果政府希望得到这块蛋糕并享用它,就必须打击腐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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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国忠

谢国忠

142篇文章 9年前更新

独立经济学家。1987年获麻省理工学院土木工程学硕士学位,1990年获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。谢国忠曾任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及亚太区首席经济分析师。此前,他在世界银行任经济分析员,负责处理世行于印尼的工商业发展项目,以及其他亚太地区国家的电讯及电力发展项目。现任玫瑰石顾问公司董事、财新≪新世纪≫特约经济学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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